水清岸绿的厦门筼筜湖及周围城市景观。新华社记者姜克红摄
“拍到了！拍到了！你看，刚好白鹭抓到鱼！”2020年9月中的一天，在厦门西堤水闸旁，一名在筼筜湖边支着“长枪短炮”的摄影爱好者抓拍到了白鹭觅食的场景，身边的同行们立马围了上去。
白鹭是厦门的市鸟，厦门岛四面环海且常年有白鹭栖息，因此又名“鹭岛”。筼筜湖位于厦门岛西部，三面为繁华市区，一面临海，水域面积1.6平方公里，环湖绿地面积1.2平方公里，流域面积37平方公里。因其独特的景观与小气候调节作用，筼筜湖被赋予厦门“城市会客厅”的角色，成为厦门旅游的一张金名片。
和国内很多地方一样，作为一座与水有密切联系的城市，厦门也曾经历过生态环境治理的阵痛期，筼筜湖就是一个典型例子。来到湖边休憩的人们怕是难以想象，今天这一幕幕“人在湖边走，鹭在水中立”的和谐之景，来之不易。
2020年9月20日，厦门筼筜湖白鹭翩跹新华社记者魏培全摄
2020年9月9日，市民在厦门筼筜湖周边休闲。新华社记者姜克红摄
昔日湖面鸟飞绝
在上世纪70年代之前，筼筜湖与大海相连，被称为“筼筜港”，因其地理位置优越，形成了天然的避风良港，不少过往打鱼的船只都会选择在此避风。“筼筜渔火”更是厦门著名的“老八景”之一。
进入70年代，厦门开始大规模移山填海、围湖造堤，筼筜港成为内湖，水体交换动力缺失，加之城市污水直接大量入湖，湖水变黑发臭、蚊蝇滋生，筼筜湖区杂草丛生、垃圾遍地。进入80年代，厦门设立经济特区，经济发展成为厦门当时压倒一切的头等大事。招商、引资、建工厂，整个城市一片热火朝天的建设氛围。
由于地处市中心，且地势平缓、交通便利，筼筜湖周边集聚了数十家工厂，且有不少是污染严重的化工厂。虽然给所在区域带来财政收益，这些工厂也将污染物排进筼筜湖，让湖水变得愈发浑浊不堪，最严重时甚至鱼虾绝迹。
“当时筼筜湖简直是臭不可闻，尤其是到了夏天，屋里再热都不敢开窗，一开窗苍蝇蚊子伴着臭气就飘进来了。”忆起四十年前的筼筜湖，已在湖边住了一辈子的林先生感慨万千。由于环境实在太差，当时住在湖边的不少居民只得“逃离”，在岛内另觅住处。
旧时筼筜湖杂草丛生。筼筜湖管理中心供图
“厦门为什么叫鹭岛，就是因为有白鹭在筼筜湖流域栖息，但在80年代中期的时候，筼筜湖的水质加速恶化，鱼虾绝迹，没有了食物来源的白鹭也从筼筜湖里消失了。”谈起过去这段“湖面鸟飞绝”的惊心画面，厦门市筼筜湖保护中心高级工程师傅迅毅的眼里写满遗憾。
1988年，厦门经济特区批准设立的第八个年头，招商引资、发展经济是当时压倒一切的“头等大事”。但是人们也开始意识到，经济发展绝不能以牺牲生态环境为代价。绿水青山没了，即使拉来金山银山又有什么用呢？
80年代末，厦门市政府下定壮士断腕的决心，开始关停并迁移筼筜湖周边的重污染企业。厦门还从当时本不富余的市级财政中每年拿出一千万额度，用于筼筜湖综合治理。
打造城市会客厅
1988年，厦门市提出“依法治湖、截污处理、清淤筑岸、搞活水体、美化环境”20字方针，将筼筜湖的一期综合整治行动推向高潮。
政府各部门协调推进，但整治过程并非一帆风顺。清淤过程中，要将筼筜湖的一些内湖水抽干，而后快速清理湖底淤泥，这就需要工程作业机械24小时不停转。“太吵了，这么大噪音让人怎么休息？”一开始，沿湖居民对施工噪音提出“抗议”。逐渐地，人们对治理工程从埋怨到理解：“忍一忍吧，筼筜湖再不治理，我们这些在湖边的老百姓真的要被臭气熏死了。”
1988年，筼筜湖正在清淤筑岸。筼筜湖管理中心供图
“当时首先建设了西堤闸门和外导流堤，实现利用外海潮汐‘纳潮入湖’，改善湖区水质。”傅迅毅介绍说，筼筜湖的一期综合整治效果显著，各部门共清淤320万立方米，扩大水面约70万平方米，整治后的筼筜湖湖面达到了1.5平方公里。
进入90年代，筼筜湖又遇到了新的生态环境问题。随着湖水面积的扩大和周边居民生活设施的增加，1993年，流入筼筜湖的污水量从1989年的每天12万立方米猛增至每天20万立方米，其中约10万立方米的污水可截流处理，但还是有10万立方米的污水直接流入湖中，形成了湖区新的污染源。
厦门市政府从1993年开始对筼筜湖区进行二期综合整治，并将“截流新增污水，保证防汛排洪安全”作为整治目标。一方面，改造分流污水管、铺设污水截流干管、建设污水二厂、建成海水输送管，各项工作同步进行；另一方面，修筑驳岸14公里，修筑环湖林荫步行道27公里，提升筼筜湖的景观作用。
在此期间，高达14米的厦门市标志性雕塑——白鹭女神在筼筜湖畔拔地而起。彼时厦门市唯一的大型音乐喷泉和高达45米的厦门市双拥模范城市标志——“白鹭展翅”雕塑工程也纷纷以醒目面貌亮相。
厦门筼筜湖上的白鹭女神雕塑。新华社记者李鑫摄
为了进一步提升厦门市民在生态文明建设中的获得感，厦门市于2000年起至2016年，又陆续开展了筼筜湖三期与四期综合整治。从种植红树林进行生态治理尝试，到建设6座跨湖人行桥及联通环湖步道，筼筜湖实现了环湖截污。
前后四期综合整治共投入资金约11.3亿元，筼筜湖作为厦门“城市会客厅”的功能日益凸显。
厦门筼筜湖周边夜景。新华社记者李鑫摄
市民湖长勇担当
“湖区的保安为什么没有制止市民游客乱丢垃圾等不文明行为？”“此前通过微信公众号反馈的问题线索为什么迟迟没有回应？”在一次“市民湖长专班会”上，“市民湖长”陈亚进连珠发炮，将质疑抛给厦门市筼筜湖保护中心。
2020年4月，厦门市多部门联合对外发布《招聘启事》，面向广大市民选聘筼筜湖“市民湖长”，引发市民和媒体“围观”。早在2018年3月，厦门就实行了“双总河长制”，市委书记和市长共同担任市级总河长，强化“治水”工作的党政同责，同年9月，筼筜湖被提升为全市唯一的市级湖泊，由分管副市长任湖长，进一步强化了党政齐抓、部门协同、市区共管的保护机制。
“在实行‘双总河长制’的同时，积极调动民间力量参与到对筼筜湖生态环境的监督与保护，我们做了不少探索。”厦门市河长制办公室专职副主任康永滨说，“市民湖长”的想法由此萌生。
62岁的陈亚进是厦门选聘的“市民湖长”之一。“我是个闲不住的人，见不得不文明和不作为的行为。”陈亚进退休前是厦门的中学英文老师，一辈子从事教书育人工作让他在管“闲事”上有了特别的方法。在前些年的鼓浪屿申遗期间，陈亚进一直在岛上从事志愿服务工作，积累了不少经验，因此在帮助市民“看好”筼筜湖这件事上信心充足。
自从被聘为“市民湖长”后，陈亚进每天都会去筼筜湖边走一走。“筼筜湖有设置规范的垂钓区，但有的人喜欢趁着夜色去禁渔区捞鱼摸虾。”为了防止偷渔者破坏筼筜湖水体生态，陈亚进凭着自己连日的蹲守观察，总结出偷渔者的作息时间表，联合相关执法部门对偷渔行为展开重点监控。
陈亚进告诉记者，自己正在着手组建“筼筜蓝志愿服务队”，未来将联合环湖党政机关和企事业单位的志愿者团队，对筼筜湖区进行全时段、无死角的志愿保护。
在筼筜湖“市民湖长”团队中，既有陈亚进这样的志愿服务行家里手，也有水利方面对口的专家学者，方翔鸣就是其中之一。作为水利工程和水资源方面的技术专家，有个遗憾一直埋藏在他内心深处。原来，方翔鸣前些年参与过《厦门水利志》的编纂工作，当时就想将筼筜湖写入地方志，但由于缺乏足够了解和资料支持，只能放弃。“当看到选聘筼筜湖‘市民湖长’，我就知道弥补遗憾的机会来了。”方翔鸣说，这个角色还能充分发挥自己的专长，促进筼筜湖区生态环境建设。
从去年八月开始，方翔鸣一边协同有关部门对筼筜湖水环境和水生态做更进一步的调研，一边到厦门市各图书馆查阅有关筼筜湖变迁的历史资料。“筼筜湖的变迁不仅仅是一个湖的历史，还是厦门生态环境与人文环境的变迁史，”他说，自己向有关部门提交了《筼筜湖志》编纂的工作方案，并完成了纲目设置，“期待未来一年内我们能够推动《筼筜湖志》立项，为子孙后代留下宝贵财富。”
三位竞聘产生的“市民湖长”，从右至左分别为方翔鸣、陈亚进、郑磊。来源：厦门市市政园林局
从自治到共治，在筼筜湖生态环境治理过程中，厦门实现了从“市长湖长”到“市民湖长”的完美衔接。
草长莺飞碧波清
提升一个地区生态环境治理水平，探索建立一套严谨可行的体制机制尤为重要。
记者了解到，在2018年建立由分管副市长担任筼筜湖“市长湖长”之后，2019年，厦门市还邀请人大代表和政协委员分别出任筼筜湖的“代表湖长”和“委员湖长”。厦门市河长制办公室还对这些湖长的工作职责做出明确——监督、参谋、巡查、宣传、联络和示范。请人大代表和政协委员担任筼筜湖的湖长，正是因为他们“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的角色特质，也为之后推出“市民湖长”打下坚实基础。
机制治湖，法治先行。1988年至今，厦门市人大常委会、厦门市政府先后修订颁布了《筼筜湖管理办法》《厦门市筼筜湖管理办法》《厦门市筼筜湖区管理办法》等法规文件，2018年又重新启动《管理办法》修法调研工作，并于2020年5月1日颁布实施《厦门经济特区筼筜湖区保护办法》，通过构建完善的法律体系，重点突出生态保护理念，为加强湖区建设和管理提供法治保障。
同时，厦门市委市政府高度重视湖区治理机构建设，先后成立了管理处、城监中队、管理中心。2019年更名为“筼筜湖保护中心”，将保护生态理念植入日常工作，建立健全园长制，将白鹭洲公园、海湾公园纳入筼筜湖区统一管理，形成了如今的“四湖六园”新格局（即筼筜湖、松柏湖、地湖、天湖水面区域及白鹭洲公园、海湾公园、南湖公园、松柏公园、江头公园、筼筜湖岸线带状公园）。
治理的结果令人欣慰。厦门市环保部门的监测显示，2019年筼筜湖湖区水体无机氮、活性磷酸盐与2015年同期相比，分别大幅下降49.3%和39.6%。第三方调查机构的数据也显示，筼筜湖湖区目前有游泳生物69种，浮游植物5门48种，底栖藻类3门41种，还有粗皮鲀、中华鲎等珍稀保护动物，筼筜湖已成为厦门市中心的城市湿地公园和白鹭保护区。
鸟瞰厦门鼓浪屿和厦门岛。新华社记王建华摄
时至今日，筼筜湖不仅重现往日和谐风貌，而且出落得更加迷人，厦门“城市会客厅”的金字招牌愈发亮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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